六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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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——”

一个“你”字含在嘴边，八岐却忽然说不下去了。

尤渡喜欢什么？

他试图去回想和尤渡的相处，但是越想，越觉得什么也记不清楚。千年之前的风花雪月，纵使是一场惨痛的教训，纵使是以恨的方式铭记，但却就是这样的刻骨，忘都忘不了，只觉得像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，不论如何也难以释怀。

抛开阴谋不提，毫无疑问，千年前那一场，不过只是露水情缘，他装的情深义重，其实也不曾留心什么，然而，现在的事实却是，他不曾留心的，能够轻易信手拈来，而他认为真心喜欢的，却实际上一无所知。

八岐不知道尤渡喜欢什么，在他的记忆里，尤渡好像对什么都是一视同仁的，既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，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。

就好像八岐一直都觉得尤渡字写得好，但也从来没见他对琴棋书画上过心。厨房倒是三天两头跑，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于他而言，似乎没有任何拘束意义，但尤渡其实并非真心喜欢做饭，无非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时候，做饭能够让他静心。

至于养孩子……这就更加不可能了。尤渡总是会帮助收留很多人，但他绝非以此为乐，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，不是不求回报，只是觉得没有必要。他对待世人总是充满善意的，但却也并非没有私心。他所做的一切，归根到底，是因为他太寂寞，太孤单。

八岐数千年来，见了太多种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方法。

有人发怒，有人撒娇，有人引诱，有人抗拒，他们恣意的欢笑与哭泣，最后得到各种想见到的与不想见到的结果。

然而，以上的这些方式，尤渡是一样都不敢的。

人们之所以能够恣意妄为，不过是因为身边有人愿意包容他们的那些喜悲忧乐。可这样的人，尤渡从来也没有遇见过。

既然没有人会纵着他随性而为，那么他便只能小心翼翼的收敛自己。尤渡总是想要尽力让大家都开心，实际上他也做的挺好，哪怕是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问，也绝不能够在为人处世这方面挑尤渡的不好。他天生就不是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人，而温柔的人，总是能够使人感觉舒适，从而心生亲近的。

这就是尤渡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方法。

他早就不敢去奢求会有个人能待他多珍重了，可以将心比心的从旁人身上换一星半点的关怀过来，就已经足够令他觉得慰藉。尤渡很珍惜现在，虽然他内心深处仍旧孤独，但是至少，现在的他有了很多的“朋友”。不需要多么了解对方，也无须两肋插刀经历生死，只要相互看的顺眼，可以一起笑一起闹，他就很欢喜了。

八岐相信尤渡的欢喜是真，也知道尤渡的孤寂是真。这两者并不冲突，因为至今都没有人想过要试着去了解一下尤渡这个人本身。

在此之前，八岐一直都觉得，自己是了解尤渡的。

他想，自己知道这个人过去的经历，甚至一定程度上，还和他共同经历了，所以还能有什么，是他所不知道的呢？

直到现在。

现在，八岐终于发现并且承认，他对于尤渡本身，几乎一无所知。

他不知道他喜欢做什么，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，就连他什么擅长什么不擅长也不知道。

虽然尤渡总会说，“我都喜欢”“我都可以”这样子的话，但是，这世上又怎么会真的有人，没有任何的喜恶偏好呢？只需要稍许留点心，总是能够发现特别之处的。

可是他好像从来也没有留心过。

说来实在可笑，与人逢场戏时，为了投其所好，亦或者表现自己的完美，八岐总会去关注对方的喜好，可是等到真的对一个人生了感情，他却又完全忽视了这些所谓的“细枝末节”。

他总是在想方设法的想要让尤渡喜欢上自己，却忘记了，一个连“心上人”喜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，又有什么资格让那个人喜欢呢？

“其实，你不用觉得抱歉的，真的。”

大约是八岐颓的太明显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内疚的气息，反倒叫尤渡不知所措起来了。诚然，会问出这个问题，他的本意必然是带着期许的，但就在八岐卡住时候，尤渡就已经很清楚了——他不知道。一点都不知道。

当时，尤渡有些侥幸的想，幸好，他那一点期许，没有抱得太大。但不管什么事情，只要你有所期待，就势必会有所失望，所以，他终于还是感到失望了。

失望，以及尴尬。

那点尴尬来源于比较，虽然尤渡自己也明白，这样的比较毫无意义。

他根本就不应该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。

于是，尤渡反过来安慰八岐道：“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，随口一问而已。你不用当真，也不用觉得抱歉。其实，你不知道才是正常的，因为我这个人……本来也没有什么爱好。”

一直沉默着的八岐忽然有了反应，他抬眸看向尤渡，问：“当真么？”

尤渡点头：“真的。我这个人，很无聊，很乏味的。”

八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竟又继续问道：“你没有特别喜欢的，那有没有什么是不太喜欢的？”

不太喜欢的？

喜欢的尤渡倒是能说得出来，突然要他说他不喜欢的……还真是有点难度。

尤渡是不会贸然对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持有偏见的，他的不喜欢只是在特定的，受到了冒犯的情况下，才会不喜欢……等等！

受到冒犯？

尤渡抬起头来，认真的对八岐道：“我不喜欢你调戏我。也不是很喜欢你亲……那个，吸元气。”

“昨天小公子预支了我一个月的薪酬，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，我都可以买。那个丹药我也会继续炼，尽量炼的更加好一点，你的力量没有恢复之前，还是常备身边比较好。不过，别再随便弄丢了。今天算是意外吧……不过，只此一次啊！”

虽然嘴上不说明，但尤渡也不是傻子。那瓶丹药是怎么丢的，他心里其实有数，只是拆穿了也没有什么意义，反倒闹得脸上不好看，所以他索性就当不知道。

至于调戏什么的……尤渡一直都知道八岐有时候说话挺暧昧，但鉴于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用这种方式说话了，所以以前私底下被占两句言语便宜，尤渡也觉得无所谓，甚至感觉都快要习惯了，但是今天，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
——因为尤渡实在是无法继续承受姑姑他们祝福与欣慰的目光了。

这些祝福本身都是无比美好的，可问题是，他们的“恩爱”是假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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